道经二十八:“知白守黑”,圣人以恒德为重
百姓拥戴圣人作为他们的领袖,那么圣人应如何履行自己的责任?他应将百姓带向何方?面对百姓复杂多样的诉求,他又该秉持怎样的原则来回应?
《道德经》第二十八章对此给出了答案:让百姓恢复其本性,让这本性长久、有力而无偏差地主宰他们的生活。
这一原则具体体现在三个方面,分别对应个人的需求满足、社会的道德评价以及对世界运行的理解。
1. 知其雄,守其雌
生存和繁衍是我们作为生物最基本的欲求,自然在这两方面赋予了我们极为强烈的本能。这两种本能作为动机,驱动了我们人类绝大多数的行为。
“雄”与“雌”是自然赋予的最鲜明的性别特征。当我们放眼自然界,观察雄性与雌性生物的普遍区别,可以发现,雄性总是有着躁动、扩张的冲动,而雌性则往往显得安静、顺从。这是从性别角度观察两性的特质,而这种视角同样适用于考察百姓的欲求。
人们心中的需求和欲望可从性质上分为两类:
“雄性”欲望: 躁动、瞬息万变、不切实际的想法。例如,看到美丽的事物就想占有,看到出色的异性就心生渴望,又或者看到他人享受金钱和权力,就幻想自己也能如此。
“雌性”欲望: 更为现实、基础和持久的需要。例如,对衣食住行等基本需求的满足,对稳定社交关系的向往,对他人尊重的渴望,对社会安全感的追求等等。
因此,“知其雄,守其雌”的含义是:圣人应理解百姓第一类“雄性”欲望,并提供合理的竞争机制,将躁动扩张的冲动以合适的形式容纳起来;而更重要的是,圣人必须满足百姓第二类“雌性”欲望,带领百姓创造良好的生存基础。
如此,百姓便能自在地发挥天性,像婴儿般自得其乐。
2. 知其荣,守其辱
生活在社会中的人们,他们的行动时刻面临他人的评价,他们的头脑也时刻准备评价他人。这种来自他人的目光会给每个人带来巨大的压力,因此,圣人应维护好社会的道德基础,防止这种压力演变为恶性竞争,进而造成社会的动荡。
权力、财富和名声人人都想拥有,但这些东西的性质就决定了它们必然是稀缺之物,大多数人无法获得。
我们当然可以声称这些事物(权力、财富和名声)的自然和正当性,但同时也应警惕这些事物的过度扩张,封锁权力、贫富分化、社会极化这些现象会给社会中的每个人带来危险,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。
人们若仅仅因为地位低下就可以被他人肆意欺辱,失去生活的尊严,那么这样的社会是畸形的,动荡和颠覆将不可避免。因为“辱人者人恒辱之”。让人们作为独立个体有尊严地活着,是任何社会都应努力实现的目标。
“知其荣,守其辱”,其含义就是圣人理解人们追求权力与财富的道德正当性,然而却谨守最根本的原则,那就是让没有地位的百姓也能够有尊严地活着,不因政治或经济的因素,背上严苛过分的道德审判。
应该把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和他的道德修养严格分开,我们或许很平凡,但平凡绝不意味着道德素质的缺陷。有的人或许身份尊贵,那也不说明他的道德素质就如何优越。正如庄子所言,“定乎内外之分,辩乎荣辱之境”,能做到这一点,我们的精神就已经足够自在。
3. 知其白,守其黑
人心如同太阳,阳光所照之处即为白昼,阳光不能及之处则是黑夜。
每个人都用自己的头脑探索和理解世界。因此,人们的目光所及之处,所能理解的东西,自然就是显明、无疑问的。
然而,支配世界的不仅是那些显而易见的事物和规律。人类的经验、智力和才能总有局限,而那些在众人视野之外的晦暗规则,也作为更加根本的东西在支配着世界的运转。
因此,圣人既要理解人们用以构建社会的显明之事物,又要掌握那些常人所不能了解的晦暗之处的规律,也就是大道所在。
圣人是天下人效仿的对象,如果他能始终保持一颗对世界的敬畏之心,则百姓也会潜移默化,逐渐消除那些极端和狂妄的心理,而变得更加平和、包容。
“知其白,守其黑”,其含义就是圣人体悟了那晦暗难明的“道”,而在自然面前保持谦卑,潜移默化中影响百姓,让他们懂得自发去维护与社会、与自然的和谐关系。
以上三种表述层层递进,由个人到社会,再到自然,覆盖了每个人生存的全部。这既是圣人自上而下施政所要遵循的纲领,也是人们自下而上了解世界的关键。
人们在社会的复杂环境中逐渐丧失天真,变得像器物、工具一样,这本来无可奈何。然而,圣人与百姓的良性互动,却足以使百姓回归本性。这正是自然与造化的神奇之处。
“大制无割”,说的就是圣人与百姓、人类与自然之间这种和谐共处的关系,圣人返璞归真,百姓也抱朴守一,万事万物不害不悖,如此真可谓神明之至也。
本章原文
知其雄,守其雌,为天下溪。为天下溪,恒德不离。恒德不离,复归婴儿。
知其日,守其辱,为天下谷。为天下谷,恒德乃足。恒德乃足,复归于朴。
知其白,守其黑,为天下式。为天下式,恒德不忒。恒德不忒,复归于无极。
朴散则为器,圣人用则为官长,夫大制无割。